谍战剧不同于生活剧。
生活剧重点玩儿的是主角,配角在里面不过是个点缀和辅助。只要主要角色出彩儿,就能把全剧支撑起来。
而谍战剧则恰恰相反。它矛盾尤为尖锐,冲突尤为激烈,用血雨腥风来形容也不为过。所以单纯依靠一两个主角必然会显得单薄苍白。只有配角个个出类拔萃甚至有压过主角的趋势,才能把全剧烘托得紧张激烈达到引人入胜的效果。
一、只有配角和主角同样出神入化,谍战剧才能精彩纷呈
说到谍战剧,《潜伏》绝对是个绕不过去的高峰。
主角余则成和翠萍就不用说了。
配角里吴敬中的贪,陆桥山的滑,马奎的倔,李涯的精,左蓝的坚定,晚秋的天真,穆连成的奸诈,个个独具特色让人过目难忘。
尤其是那个情报贩子谢若林,不但为了钱可以出卖灵魂,甚至还弄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。真可谓活灵活现入木三分,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。
显而易见,如果没有这些配角的光彩照人,仅靠余则成的装傻充楞,和
蠢得挂像的傻瓜翠萍
,《潜伏》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成为经典的。
再举一例,即,至今难以超越的《悬崖》。
主角周乙和顾秋妍超越友情亲情爱情和血缘之情的人间大爱,固然惊天地泣鬼神,也确实感人肺腑拨人心弦。
但反面人物高彬的亮点丝毫不亚于周乙。高彬与周乙的搏奕,其锋芒在某种程度甚至盖过周乙,这一点已经得到普遍认可。无论是哪个层次的观众都认识到,正是高彬的老谋深算奸诈独到,才反衬了周乙深谋远虑的灿灿光辉。
其它配角更是可圈可点,首屈一指的就是孙悦剑。
我曾专门为孙悦剑写过一篇评论。当提笔审视她的形象时,脑海里瞬间蹦出二十个字:
英勇的战士,贤惠的妻子,伟大的母亲,壮烈的人生。
作为地下工作者,她英勇顽强宁死不屈。
作为妻子,她柔情似水百转回肠。
作为母亲,她含辛茹苦言传身教。
为了理想,为了信仰,她奉献出了满腔热血,谱写了一曲慷慨悲壮的人生颂歌。
这样的配角,已远远跳出了绿叶衬红花的范畴,进入到了独具特色独领风骚的境界。
还有鲁明的狡诈,刘魁的凶蛮,金小宇的专业,任长春的青涩,小董的坚贞,关大帅的世故,陈景瑜的老练,老邱的阴毒,春三的率直,涩谷的奸滑,瓦西里耶夫血腥狂躁又爱美柔情的鲜明个性,都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。
所有这些,说到底无非是诠释了
“真实
”两个字,他们既没有假大空,也没有高大上,都是有血有肉生动鲜活大写的真人。
正是这些配角像一朵朵青翠欲滴的花朵,把全剧映托得精彩夺目,色彩纷呈。
由此可见,配角在谍战剧中的重要,确实不亚于主角。
二、只有配角的台词震聋发聩,才能源远流长历久弥新。
谍战剧的紧张激烈固然搏人眼球。但热闹不会维持长久,随着时间推移 ,激情很快就会烟消云散。但涵义深远又拨人心弦的台词,却能深入人心,历久弥新。
则成啊,你是没明白我的意思,他捐大楼捐医院都是捐给政府的。只要认定他是汉奸还用他捐吗,那是要没收!
是是是,那老家伙在跟我耍滑头,干脆统统给他没收算了。
则成啊,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。那些珍贵的文物,应该由合适的人来收藏,穆连成那个奸商他懂什么呀!
吴敬中这个大贪官,敲诈勒索中饱私囊,却还要找出啼笑皆非的理由。这样的台词,既无情揭露了贪官的丑恶嘴脸,又风趣幽默忍俊不禁,对塑造人物有着事半功倍的特效。
我为什么厚颜无耻地敲穆连成的竹杠啊,人总是要解甲归田的,要给自己留条后路。说句难听的话,要不是为了那点特权,谁愿意做官啊。
老师,您今天是怎么了,好象看破红尘了。
凝聚意志保卫领袖,这八个字我研究了十五年!
您研究出什么结果了?
结果就是“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。”
吴敬中这番话并不是什么名言警句,它不过是一层窗户纸,每个人都心知肚明。但却从未有人敢于公开捅破它。而《潜伏》把它搬到了台面上,无疑产生了震聋发聩的效果,让人不得不佩服编剧和导演的气魄和胸襟。
现在两根金条放在这,你告诉我,哪一根是高尚的,哪一根是龌龊的?
你要是一枪打不死我,让我活过来了,我还和你做生意,只要价钱公道。
你看看眼下那些当官的,嘴上都是主义,那心里全是生意。
情报贩子谢若林的台词,把为了钱可以出卖灵魂的丑陋心态暴露无遗。也无情揭露了国民党腐败透顶的本质。
包括特务头子戴笠,虽然仅有几个镜头,短短几句台词,依然表演得深沉有度一丝不苟。
在给吕宗方布置任务时,戴笠说:
你的任务,就是把暗杀计划制定好,要快,人力物力需要什么只管说。
是,我明天一早就向您汇报。
晚了!明天一早是出发时间。今天晚上我要在这忙通宵,你可以随时过来。
严厉,庄重,于不动声色中透视出骇人的威严。这就是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给人的第一印象。从中反射出国民党军统在蒋家王朝中的重要位置和独特作用。
相形之下,有的谍战剧把戴笠演成了张牙舞爪的小丑,刻意丑化敌人,正面人物则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人。这种泾渭分明反差强烈的两种创作手法,瞬间把编导的智商暴露无遗。
所以,谍战剧中的台词并不在多,重在言辞犀利,内涵深刻,表演到位。更是塑造人物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。
关于这一点,反应到《悬崖》里也同样如此。
你父亲是做什么的?
种地的农民。
那你为什么不种地,子承父业不是更好吗?
我觉得,我能做比种地更重要的事。
会吸烟吗?
不会。
是现在不吸,还是一直都不吸?
一直都不吸。
不抽烟是为身体健康?
是因为家里穷买不起。父母勒紧裤带让我上学,就是希望我将来能有出息。
一个伪满警察,惯例中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坏人。但在上司面试他的时候却说出这样的话,这还是坏人嘛?
可见影视作品中的人物塑造,必须抛开好人坏人的标签。他首先是一个人,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真人。也只有这样的台词,才能令人信服。
为什么要当警察?
我想为满洲新政出一份力,为皇帝陛下效忠。
别在我这唱高调,说真话。
我不想让家里人受欺负。
前者是冠冕堂皇的套话,后者是朴实无华的愿望。一个穷苦人家孩子说出这番话,哪个更贴切更真实,每个人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——人人心中有,个个笔下无。《悬崖》之所以成为经典,与独具魅力的台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同时也是塑造人物最简洁最震撼的途径。
在高彬的严令下,任长春迫不得已亲手杀害了革命志士张平钧。
过后他不无惭悔地说:
今天是第一次杀人,我以前只杀过鸡。
我现在才理解你那天对我说的话,也许种地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工作。我父母要知道我在杀人,他们说不上会怎么想。
这理当是一个贫寒人家的苦孩子,误入歧途做下恶事所应具有的正常反应。否则他就不是个真人,而是个人工雕琢出来的假人
。
当周乙见到高彬已进入他和老魏设计好的圈套,便直接说道:
我是共产党。
高彬长长地叹口气:
你骗了我这么多年,为什么?
信仰!
你们的信仰是什么,你连自己的同事都杀害,竟干些令人发指的事情,这就是信仰吗?
你理解得太肤浅了。
我不得不承认,在警察厅,你是我最欣赏最信任的人。我一直觉得你我之间情同手足。所以我刚刚考虑是否能给你个大赦。我可以去找厅长,让他去找总理大臣,或者直接面对溥仪皇帝,可以吗?
不必了,我如果为了升官发财,完全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。我说了,这是我的信仰。
你不觉得你的信仰太荒唐吗,马克思所有的承诺你共产党根本做不到。你看看斯大林就知道了。
一定能做到。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新政府,没有皇帝,没有权贵,没有剥削和压迫,不会丧权辱国,让人民有尊严的生活。
幼稚!
没有理想的人,都会认为别人幼稚。
这就是你们的理想,这就是你们向往的人类大同?
是的,我们做到这些,也许十年,也许二十年,也许一百年——
一万年你们也做不到!
这段台词具有以下的逻辑性。
一是高彬虽然也怀疑过周乙并进行过暗中调查,但在多数情况下,他确实也欣赏周乙并信任他。所以才有了这种别具一格的审问方式。否则早就像其它谍战剧那样大刑伺候了。
二是以高彬的性格,他可以给张平钧和孙悦剑这样不认识的人上刑,却不愿看着曾经亲近的人受刑。比如给顾秋妍上刑,他就始终回避。
另外,这两种思想两种观念的激烈交锋,说明编导者跳出了投鼠忌器的巢臼和人云亦云的俗套,具有耳目一新和震聋发聩的效果。这在其它谍战剧中是绝无仅有的。
这样的台词,无疑为《悬崖》成为难以超越的经典,提供了鲜明的样板。
总结语
配角和主角争奇斗艳,配角的锋芒不弱于主角,显然是谍战剧成功的关键。
有的谍战剧把主角演得光芒四射,把配角演得暗淡无光。把正面人物装扮得神通广大,把反面人物贬低得猪狗不如。这种浅薄无知愚弄观众智商的行为,早已受到大众唾弃,理应早日退出荧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