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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玄周幼薇小说免费阅读(夜玄周幼薇小说免费阅读全文)

上回回顾:

青鸟莞尔一笑,突然警觉地转身,盯着一个缓缓行来的身形魁梧的女冠。

如此高大健壮的女子可不多见。她身穿一袭道袍,手捧白马尾拂尘。比起道貌岸然的青城王,这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冠长相凶神恶煞,脸上疤痕纵横。好在她穿了青羊宫神霄派道袍,否则青鸟都要误认为这是山鬼魍魉。

徐凤年转头只看了来人一眼,便目光呆滞,痴痴地起身。

《雪中悍刀行》精彩试读12

?第二章?

?大凉龙雀美人鼓 我不求道道自来?

青鸟极少见到徐凤年流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神情。最近一次是那年老黄死于武帝城城头的噩耗传来的正月,殿下才行过及冠礼,便在阁楼上温酒独饮。

徐凤年头脑空白,望向眼前脸庞狰狞丑陋的高大道姑,没有丝毫面对青城王时的跋扈傲气,更没有英俊公子撞见山野丑妇的嘲讽与鄙夷之色,只有恍惚。

那一年,刚被授予大柱国称号的“人屠”,隔天便再被封王,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所以那一年青牛道上车马如龙,千乘万骑赴北凉。徐凤年才几岁大,刚刚跟着娘亲读书识字,调皮顽劣。喜穿素洁白衣的王妃似乎大病了一场,大病初愈后便带着贴身女婢以及年幼儿子去游玩散心。那名女婢偷偷追随着她离开那座埋了二十万柄剑的坟墓,悄悄追随着她去了贫瘠荒凉的辽东锦州,与徐家一同经历了壮怀激烈的春秋乱战。

女婢脸上终年覆青铜面甲,在山上饮水时摘下了面甲,无意中被小世子看到她的样子,吓得他哇哇大哭。从不打骂只会宠溺爱子的王妃下山后,竟然责罚小世子双手提两本厚重的圣人典籍,在一面墙根下站立,不许吃饭。

重新覆上面甲的女婢偷偷带了食盒去探望被罚站的小世子,却被双手发麻一肚子怨气的小家伙踢了一脚,这惹得王妃真正生气起来。年幼的世子只觉得委屈,觉得娘亲再也不心疼他了,独自哭得撕心裂肺。

女婢默默跪于一旁,陪着面壁思过的小家伙从号啕大哭到沙哑抽泣,再到无力哽咽。

懵懂无知的世子双手失去知觉,又不知错在哪里。但娘亲说不许吃饭,他便不去吃饭。后来他再提不起书籍,便头顶着一本,嘴巴咬着一本,那模样倔强得让人心酸,直至昏厥了过去。他在床榻上醒来时,娘亲坐在床头,与那年还只是个稚嫩孩童的世子说起了覆甲女婢的故事。

小世子这才知道这位不像女婢更像他姑姑的长辈,与娘亲一起长大。姑姑为了从一个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,不惜与一个大恶人打斗了一场,面容被一十八剑慢慢毁去。娘亲说他的这个姑姑年轻的时候容颜英气,让无数剑道俊彦死心塌地地爱慕相思。这些年行军打仗,这个姑姑更是负伤无数,便是赵长陵这些大英雄都佩服她。后来,小世子便亲自去摘了一捧桑葚递交给姑姑。

那一年,徐字王旗下,覆甲女婢单膝跪地,接过一捧桑葚。那孩子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,柔声说道:“姑姑,别戴面甲了。谁说你不好看,凤年就打他们的嘴巴!现在凤年还小,就算打不过,等有力气了,肯定要跟他们打架的!喏,这是我摘来的,姑姑不哭,吃桑葚。”

这一年青羊宫山巅的观音亭里,徐凤年走向那面丑至极的中年女冠,伸手擦去她满脸的泪水,却总也擦不干净。他便一直擦下去,哽咽着温柔地道:“姑姑好看,姑姑不哭。”

轻仇者寡恩,轻义者寡情,轻孝者最无情。

徐凤年是何种人?北凉无数花魁说他多情,认可了金玉其外;士子书生众口一词地说他无义,断定了败絮其中。徐凤年早就不去理会这些闲言闲语,此时只是陪着不再覆甲的赵玉台走入观音亭坐下。不知为何做了青城山女冠的她,身材比徐凤年还要魁梧。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,有些滑稽,徐凤年显得小鸟依人。徐凤年无法掩饰满心的欢喜,望着赵姑姑。

覆甲女婢赵玉台,吴家剑冢上一代年轻剑冠的剑侍。剑侍便是年幼时被挑选出来的外姓人,与主人一同长大,被悉心栽培,一生一世为主人喂剑养剑,直至最终葬剑。剑侍在主人成年以后,只负责砥砺剑心剑道,并不需要为主人赴死,甚至这还被吴家剑冢严令禁止,就是怕吴家剑士有恃无恐,对上乘剑道修行有害无益。

吴六鼎一袭青衫仗剑南下,暗中注定会有一名影子剑侍追随。

吴家每一位年轻剑士出山练剑,无一不是卓尔超群的天才。他们一旦离开剑冢,只有两种可能:做到了剑道第一人,荣归剑冢;或者死于修行路上,不得葬身剑冢,连佩剑都没有资格被拿回家族。何地死,何地葬,剑侍终生守墓守剑。

徐凤年轻声问道:“姑姑,你怎么在青城山?”

一直在端详徐凤年的面容的赵玉台并不隐瞒,柔声道:“奴婢摘了面甲后,便扶植吴灵素做傀儡。大将军需要这青城山变作一座死山空城,隐匿驻扎下六千甲士,以防后患。早年的设想是若北凉铁骑兵败北莽,雍州不至于全部不战而溃,否则空有天险而不据守,再想夺回便难如登天了,也有一部分边境上大战正酣,却被顾剑棠在背后捅刀的顾虑。只是这些年大将军铁甲兵锋,独力抗衡北莽,一点儿不输。加上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庙算,并未被功高震主的帽子压垮,大将军算是彻底在北凉站稳了脚跟。这青城山隐蔽驻兵的事情,就顺势放缓了一些。在雍州和朝廷的眼皮底下调兵遣将,终究不是小事易事。奴婢这些年妄自揣测,若大将军在东边剑阁还有布置,那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。不管北凉三十万铁骑如何坍塌,这六千兵甲都可保世子殿下过剑阁入西域,王朝再约束不住世子殿下,起码徐家不会落得一个满门荒凉的境地。”

徐凤年叹息道:“徐骁好大的布局。我这趟入青城山,进行了细致的地理绘制,只是觉得此地是雍州战略中枢,没点儿兵士扼险据守有些可惜了这份地势。听姑姑这么一说,以徐骁的脾性,十有八九剑阁那边已经被他收买,埋下了死士死间。只不过我想朝廷那边说不定也藏有无数暗棋。就看某天谁先发制人,再看谁妙手阴招儿更多。这些年李义山顶替赵长陵赵叔叔给徐骁做谋士,貌似有个听潮十局,不知道进行到第几局了。徐骁无奈的地方就在于太惹眼了。他不想造反,却有人做梦都想着他去造反。西垒壁一战亡西楚,听说许多老将私下劝谏过徐骁,顺势拿下整座江山。也对,领兵的谁不想当一个新王朝的开国功勋?出谋划策的谋臣,谁不想做那帝师?只不过一场春秋无义战,百世豪阀逐渐凋零,徐骁是罪魁祸首。没了民心所向与士子附和,徐骁即便北上可以势如破竹,直捣龙庭,但哪里能坐稳皇帝宝座?”

自称奴婢的赵玉台始终握着徐凤年的手,慈祥地微笑道:“殿下很像小姐,长得像,做事也像。”

徐凤年摇了摇头。

赵玉台问道:“殿下当时怎么不用北凉轻骑破神霄剑阵?若是殿下下令,这些悍卒对殿下便真有一些忠心了。”

徐凤年掏出那张从矛隼脚下获得的李义山特制的宣纸,交给赵玉台,轻声道:“看到这个,我不敢胡来。离开北凉前,李义山说会有三个锦囊给我,这是第一个。我本想求着他一起给我,李义山不肯,知道我是一转头就都要全部拆开的无赖性格。”

赵玉台看到一行字:遇王则停,能不杀则不杀。

心中了然的她笑着将宣纸递还给徐凤年,徐凤年将其撕碎丢出,碎屑随风而逝。

徐凤年好奇地问道:“姑姑,那吴六鼎是剑冢这一辈的剑冠?”

赵玉台平淡地点头,神色并无异样。

徐凤年下意识地握紧赵玉台的手,阴沉地笑道:“那我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吴家剑冢的扛鼎翘楚,看他的剑法到底配不配得上剑冠名号!”

赵玉台笑道:“殿下,你的这些扈从中,要数那断臂老者修为最高深。那是哪一位剑道老前辈?”

徐凤年轻声道:“被徐骁镇压在听潮亭下很多年的李淳罡,老一辈剑神,木马牛断了。我知道的是他败给了王仙芝,却不知怎么还断了一臂。”

赵玉台微微一笑,道:“原来是李老剑神啊,怪不得。小时候教小姐与奴婢习剑的老祖宗,曾惨败给李淳罡,断剑不说,还被毁了剑心,致使一生都无望到达陆地剑仙境界。这一百年来,李淳罡胜了一位剑魁,拿走一柄木马牛。后来邓太阿也胜了,却不屑在剑山上挑剑,吴家剑冢的颜面一扫而空。剑冠吴六鼎最后肯定是要与当代剑神邓太阿一战的。按照几封密信推断,吴六鼎目前是初入指玄境,离天象境界还有一段距离。只是吴家每一代最出类拔萃的剑士,从来不是按部就班地层层晋升,都是千日止步,再来一个一日千里。天底下的剑士都不如吴家人如此功底扎实。小姐当年便是如此,一剑在手,出冢前只是世俗一品,与上任剑魁立下生死战,却一举跳过了金刚、指玄两大境界,直达天象境!”

徐凤年望向山崖空谷,喃喃道:“姑姑,我就笨多了。”

赵玉台轻柔摇头道:“一般而言,三十岁进不了金刚境,一辈子都到不了指玄境了。可剑九黄三十岁才刚刚不做那锻剑的铁匠,谁敢说他不是高手了?殿下,你有无数秘籍可供浏览。奴婢有个建议,殿下可以考虑做那先手五十穷极机巧的天下无双,不必学一些高人弹指间破敌,更无须像曹官子那般‘官子第一,收官无敌’,越战至后头越善战。殿下记忆力无人可及,饱览群书不是难事,只需从千百本秘籍中每本拣选出最精髓的一招两式,如殿下这一身大黄庭修为一般一同逐渐化为己用,将先人的精华杂糅融会于一身,再去与人对敌,五十先手,招招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,定能出人意料,让人防不胜防。”

徐凤年愣了一下,喃喃道:“似乎可行啊。”

赵玉台笑而不语。

徐凤年瞬间意气风发,眉心紫气淡然。

重逢的两人相坐忘言。

过了许久徐凤年才缓缓出声道:“不知道徐骁去京城这一路走得如何了?”

赵玉台沉声道:“打盹猛虎不睁眼,睁眼便杀人。”

青羊宫内院私宅里,青城王与儿子吴士桢相对而坐。武道修为平平,神仙气度却可以媲美龙虎山天师的吴灵素双指捏着青瓷杯盖,轻缓地扑散茶香。

吴士桢无心喝茶,一脸愤懑之色。

吴灵素喝了口茶水,笑道:“恨上那个比你还傲气的世子殿下了?”

吴士桢咬牙道:“我只恨自己手无大权,不恨徐凤年。相反,我倒是佩服这个北凉王的儿子,哪里是无良的纨绔,分明是装蒜示弱的行家。凉、雍、泉三州的人都被他与‘人屠’演的戏给蒙蔽了!”

吴灵素点头道:“这事儿你知我知就好,不要与人说起。看清这一点的人自然早已看清,不需要我们去提醒。没有看清的都是些说不上话的局外人,你说了只是被当个笑话。我们父子俩既然形势比人低,那就得有低头的忍耐力,这不是孬,是识时务。士桢,为父创下神霄派,被龙虎、武当几大祖庭视作天大的笑话,可几百年后谁抬头谁低头,嘿,谁敢说知道?粗略钻研龙虎、武当初期的历史典故,便知道他们的祖师爷比我这青城王可要寒碜百倍。为父好歹被封王,独占了青城的洞天福地。但这份不小的家业,想要传承百世,与其他道教祖庭一争高下,还得看你能否率先担起重任。原本我与你喝茶,是怕你只顾着记恨徐凤年,误了我神霄派的百年大计,想劝解一番,能否听进则看我青羊宫的造化。现在看来,是为父多虑了,我儿果然是能成就大业的人。士桢,不妨与你说实话,你若是格局仅限于一山一宫,我便打定主意不让你下山闯荡了。你下了山,去了京城也是白费。”

吴士桢微笑道:“爹,士桢这趟来便是想求你答应让士桢去京城。”

吴灵素低头喝茶:“如此甚好。”

吴士桢询问道:“那我们该如何与徐凤年交往?老死不相往来?如果不是,如何把握尺度?”

吴灵素抬头望向窗外似有暴雨将至的古怪天色,道:“不相往来?你错了。青羊宫若想壮大,便绕不过‘人屠’身后的北凉三十万铁骑。为父送你一句话,如果徐凤年侥幸不死,真做了凉王,你给他做狗都无妨。可若徐骁出了意外,或者是徐骁老死,这位世子殿下却没那个命,徐家到头来分崩离析,你大可以痛打落水狗。为父已经挑了几本珍贵秘籍,明天由你送去。到了京城,你越是向那帮皇亲国戚诉说世子殿下的跋扈损德行为,徐凤年越是高兴。咱们青羊宫与北凉王府这份香火情才算真正结实了。你真以为朝廷里那些使出吃奶劲头破口谩骂大柱国的文人士子,都是与北凉王为敌的清流忠臣?错了,真要私底下顺藤摸瓜下去,难保那些人不是大柱国的门生故吏。只不过这档子在根子上就糜烂不堪的破事,没谁愿意计较。便是权柄在手的首辅张巨鹿也顾不过来。这便是庙堂经纬的可笑可悲之处了,满朝文武几人忠几人奸,太平盛世里哪里分得清?唯有在乱世里输了春秋大业的西楚、东越这几个败亡邦国,才让世人看清了真面目。”

吴士桢轻声道:“父亲若是去参政,定能一手翻云一手覆雨,不比那张首辅差。”

吴灵素伸手点了点儿子,笑道:“忘了你这马屁功夫谁教你的?你就无须用在为父身上了。到了京城,有的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。”

吴士桢望向窗外,轻声道:“说实话,我真是嫉妒徐凤年。那被他带上山的一百北凉轻骑,明显骁勇善战远胜雍州甲士。这才一百人,北凉号称有三十万铁骑,如果要造反……”

吴灵素皱眉呵斥道:“噤声。”

吴士桢笑道:“随口说说,我知道轻重。”

当年北凉王妃身边的覆甲女婢摘下面甲后出人意料地做了女冠,不光替青城王补全了《神霄灵宝经》,还创了名声显赫的神霄剑阵。婢女尚且如此,那亲临春秋国战的王妃当年又是何等风采?

赵玉台呢喃道:“‘来、来、来,试听谁在敲美人鼓,吴家有女穿缟素。来、来、来,试看谁是人间“人屠”’,徐字王旗在逐鹿……世子殿下,这词曲都好。听闻二郡主当年在武当山上给真武大帝的雕像刻下了‘发配三千里’的字样,唯有这般女子,才能写出如此荡人心魄的北凉歌。可在奴婢看来,二郡主更像大将军,殿下才像小姐。若是殿下不学刀而是学剑,就更好了。奴婢在山上守墓十数年,就等这一天。奴婢守着大凉龙雀,总是不甘心。殿下,明日下山,把小姐当年让天下英雄低头的佩剑带走吧?在这儿埋没了大凉龙雀!小姐对奴婢说过,以后殿下若是遇上了恰巧习剑的好女人,就当这是一件聘礼。可惜小姐无法亲手交出……”

徐凤年轻声道:“好。我带走大凉龙雀。姑姑,可凤年不敢保证能遇到如娘亲一般的女子,指不定这大凉龙雀一辈子都送不出去。”

赵玉台伸手摸了摸徐凤年的下巴。当年那粉雕玉琢的小少爷,都有扎手的胡楂了。她的神情是发自肺腑的和蔼,哪里有半点儿面对吴灵素、吴士桢父子时的桀骜粗野?她怔怔地看着徐凤年,就像看着至亲的晚辈。孩子总算长大了,出息了,长辈自然满眼都是自豪和欣慰之色。

赵玉台缓缓地道:“无情人看似无情,反而最至情。哪家女子能被殿下喜欢,就是天大的福气。这点殿下与大将军一模一样。奴婢只希望殿下早些遇到那个她,早些成家立业,相濡以沫,莫要去相忘于江湖庙堂。小姐说武道、天道最后不过都是一个情字,人若无情,何来大道可言?终究逃不过竹篮打水捞月。因此道门才有一人得道、鸡犬升天的说法,而佛门的许多菩萨发宏愿,也是悲天悯人。殿下,相比你的胸有沟壑,奴婢更欣喜殿下对老孟头、小山楂这些无名小卒的念旧。”

徐凤年感慨道:“可这些赢不来北凉的军心。”

赵玉台积郁心胸十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,破天荒打趣玩笑道:“等殿下去了北凉边境,像大将军那样亲身征战,一切自然水到渠成。听说二郡主反感你练刀,殿下可要撑住,不能改变初衷。好男儿不能亲自提兵杀人,不像话。奴婢这辈子最大的指望便是等着看殿下提兵百万立马北莽,将那个王朝给荡平。”

徐凤年做了个鬼脸,一脸为难地道:“姑姑,踏平王朝这活儿忒有技术了。再说万一成功,也没人肯给赏赐啊。说不定皇帝陛下就更惦念我们徐家的香火何时断掉了。”

无意间提起这个,赵玉台一脸戾气,语气却是平静的,透着一股与她的剑术万分匹配的肃杀锐气,红着眼睛凄凉地道:“天下初定,小姐怀上殿下刚六月,老皇帝一听经纬署相师说小姐有望生子,便迫不及待地要卸磨杀驴。那一战,小姐瞒着大将军独人独剑地赴皇宫。面对那指玄境三人和天象境一人,虽然小姐全身而退,却落下了无法痊愈的病根,入北凉才过上几年安稳日子,便……”

徐凤年木然地望向对面的听灯亭,山巅没来由地骤雨倾泻。暴雨过后,云雾缭绕,千灯万灯亮起。亭中的徐凤年、赵玉台与始终站在亭外的青鸟三人,恍若置身天庭仙境中。

青城山中传来一阵野兽嘶吼声,不绝于耳。

徐凤年讶异地问道:“姑姑,这是?”

赵玉台微笑道:“青城山中有一头活了几百年的异兽,名虎夔,幼年独角四脚,成年双角六足,遍体漆黑鳞甲,一旦发怒便通体赤红。这一头成年母虎夔原本只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蛰伏,但怀上了幼夔,胃口暴涨,近两年来便离青羊峰有些近。奴婢曾带剑前往一睹真容,虎夔凶悍无匹,尤其是怀孕在身更是残暴凶狠。奴婢的青罡剑被它咬断,奈何不了它,它也奈何不了奴婢,几次交锋,都没有结果。后来奴婢便任由它在青羊峰附近徘徊觅食。根据古史记载,异兽虎夔怀胎需三年,大概就在最近时分分娩了。”

赵玉台听着连绵不绝的吼叫,咦了一声,疑惑地道:“虎夔似乎遇见了旗鼓相当的对手,青城山还有能与它对敌的人或者兽?”

徐凤年一头雾水。

当晚,徐凤年回房后仍然听见两种截然不同的嘶吼声,直到深夜才淡去。

第二日,徐凤年下山,手中捧着一个红漆剑匣,匣中有大凉龙雀。

青城王吴灵素亲自送行至驻鹤亭。

吴士桢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三本秘籍。

钟楼内站立着青城女冠赵玉台。

这位覆甲女婢很想知道以后谁会来为小姐最心疼的小凤年,去持那大凉龙雀剑,去敲那美人鼓。

遇王则停,能不杀则不杀。这是国士李义山送来的第一个锦囊。

其实,徐凤年本就没有要与青羊宫你死我亡的念头。吴灵素被封为青城王,若真杀了他,别说是徐凤年这个世子殿下,便是徐骁都要被召唤入京,承受天子之怒。徐凤年自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,众人却不敢打。那么徐骁大概就是一头过街老虎,连喊打的好汉都少有。赵姑姑说打盹猛虎不睁眼,睁眼便杀人,可没了三十万北凉铁骑,徐凤年还是很担心徐骁会吃亏,尤其是在四面楚歌的京师重地,徐骁顾得上?不仅顾剑棠这个有无数旧怨的春秋名将在那里以逸待劳,还有入阁做相的张巨鹿。这位被政敌骂作乾纲独断的张首辅,更是与徐骁在辽东风雷结下新仇,旧恨则是恩师周太傅因徐大柱国抑郁而终。满朝文武,那些个与先前的几大高门豪阀有各种联姻关系的权贵,哪一个在家中没有听烦亲戚叫苦叫冤的话?

一头没了爪牙的年迈老虎,单独入了牢笼,还能杀人?

徐凤年将藏有大凉龙雀剑的红匣交给青鸟,令其将大凉龙雀与三本青羊宫珍贵秘籍一齐放入车厢。世子坐于马上,回望了几眼青羊峰山巅道观飞檐的景象,面无表情地对因为与雀儿离别在即而恋恋不舍的鱼幼薇说道:“送雀儿和小山楂回去后,你就别再骑马了,去车上待着。”

鱼幼薇魂不守舍,看了看天真烂漫的雀儿,再一脸乞求地望着世子殿下,而徐凤年只是铁石心肠地摇了摇头。

离开青羊峰后,徐凤年让小山楂去吕钱塘的马上,唤雀儿坐上舒羞的马背。牵马而行的徐凤年抬头看着两个眼角湿润的孩子,微笑道:“我就不送你们了,代我跟老孟头、刘芦苇秆子、孔跛子这些老家伙告别一声。我与青羊宫的这些神仙说过,你们揭不开锅的时候,可以找他们赊账,都记在我头上便是。不过你们别成天大鱼大肉的,小心我不替你们还账。到时候雀儿被掳去当道姑,我可是不管的。”

雀儿哭了起来。徐凤年走近几步,看见少女手中紧紧攥着一片树叶,约莫本是想将那首小谣谚吹给他听的。徐凤年笑而不语,用手指翘起鼻子,朝她做了个不符合世子富贵身份的猪头鬼脸,引得小妮子破涕为笑。

抱着雀儿的舒羞一时间神情古怪。

小山楂更男子气概一些,转头揉了揉眼睛,挤出笑脸道:“徐凤年,记得早点儿回来看我们啊,要不然以后雀儿被哪位年轻书生拐骗了去,我可不拦着。”

徐凤年拿绣冬刀鞘敲了敲少年的脑袋笑道:“不许乌鸦嘴。”

徐凤年敲完了小山楂,稍稍用力敲在骏马的身上,吕钱塘、舒羞见机趁势夹了夹马腹,两马四人入了一条密林小道。雀儿送别的悠扬哨音传来,青鸟微笑着闭眼,知道这是世子殿下最拿手的《春神谣》。

徐凤年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后,将坐骑交给杨青风驱使,独自进入一辆跟青羊宫要来的宽敞马车,盘膝而坐,以武当玉柱玄妙口诀糅合四千言《参同契》,轻缓吐纳,气机遍布全身窍穴。外静内动,一刻不歇。天下武学都是逆水行舟的苦命行当,以北凉王府为例,虽有一座宝山武库。可在徐凤年决心练刀之前,看了那么多上乘秘籍,就用眼睛看出一个高手来了?若练武是这样一件轻松美事,皇宫大内还不得高手多如狗?

不愿去与老剑神同乘一车的鱼幼薇进了车厢,恰巧看到徐凤年导气于手心里,以温热双掌掩耳,手指并拢贴在枕部,食指叠于中指上,食指着力下滑弹击枕部,发出鼓鸣声响。鱼幼薇好奇记下击弹次数,是二十四次。本来打算进行完这黄庭的“鸣天鼓”后去叩齿三十六次的徐凤年睁开眼睛,略微不悦地望向鱼幼薇,后者委屈地说道:“你不让我骑马,我只好上来。”

徐凤年想到她不愿跟李老头儿相处,便不多说,重新闭目凝神,叩齿咽津静心,将大美人鱼幼薇晾在一边不理不睬。习惯了被冷落的鱼幼薇倒是无所谓,兴致勃勃地观察徐凤年的呼吸吐纳,看久了便看出一些名堂。眉心由深红入淡紫的徐凤年口吐气鼻吸气,纳气有一,吐气有六。鱼幼薇听不到每次气息出入有声响,却可看到他的身体四周仿佛有游风习习。鱼幼薇甚至可以感受到一阵清凉沁入自己的肌肤,真是神奇。

徐凤年足足静坐了一个时辰,才睁眼握刀,绣冬、春雷微颤不止。看到鱼幼薇瞪大眼睛,徐凤年笑道:“别看了,如果不是你打扰,我能跟老道高僧一般打坐入定一整天。”

鱼幼薇柔声道:“那我去骑马,不耽误世子殿下练功。”

徐凤年哑然失笑,摇头道:“别骑了,再骑马小心你的屁股蛋再不能如羊脂美玉。”

鱼幼薇愤然起身,弯腰准备去骑马,最好把屁股蛋骑没了才罢休。

徐凤年不紧不慢地笑道:“别急着下车,我独自吐纳也无趣,不妨跟你说点儿这气海导引的诀窍,你若是无事可做闲着无聊,可以学一学,长生不朽是骗人的,但延年益寿肯定不假。武当山这门吐纳的心法,别看口诀朴素,其实大有妙处,是那道门大黄庭修行的地基,融合了古代方士的修昆仑法五宜六法 ,武当玉柱的祛病延年十六句,以及年轻师叔祖洪洗象瞎琢磨出来的黄庭莲花真经导引术。魏爷爷手中有一本与古书同名却不同道的《参同契》。魏爷爷身为九斗米老真人,也说此书一出龙虎服输。来,我先教你一段口诀,好让你避免风寒邪气侵袭胸口,要知道五脏六腑中,心是君主之官,肺乃相辅之官,可见胸部何等重要。这口诀还要配合十指揉捏,你若顾不过来,我可以帮你。”

鱼幼薇一开始听得入神,可等到才说几句正经言语的徐凤年露出狐狸尾巴,便有些无奈,但终究没有掀开帘子下车,坐在角落,岔开话题轻声问道:“为什么不带上雀儿和小山楂?你忍心他们跟老孟头一样做山贼草寇?”

徐凤年反问道:“不好吗?”

鱼幼薇恼怒道:“徐凤年,你是谁?!你是北凉王嫡长子,是大柱国最宠溺的儿子,明明可以给两个孩子一份锦绣前程,这种举手之劳的事对你而言很难吗?你连孩子们眼中的青羊宫神仙都敢杀,为何临到头却如此吝啬?!”

徐凤年按刀而坐,手指轻弹叠于上边的绣冬刀鞘,不动声色,像是觉得鱼幼薇不可理喻,连解释都懒得。

鱼幼薇涨红了脸,眼神悲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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